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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凤凰城杨亚玲
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,像朵永远不调零的花,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,看世事无常,看沧桑变化。也曾伤心流泪,也曾黯然心碎,这就是爱的代价?——《爱的代价》,听到李宗盛的歌,在一个阳光妩媚的午后。这首歌年轻时听到没有什么感觉,人到中年,忽然触动到我的心灵。
一花一世界,一笑一尘缘。也许,命中注定会有人在我们的命运里终究是过客。也许,那短暂的相识,相遇,相知,注定燃成一片灿烂的烟火。也许,今生的相逢只是在彼此的湖面留下静静的倒影。
让你如何遇见我
在我最美丽的时刻
为着,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
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
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
长在你必经的路旁
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协助,让我与你相遇,与你别离
巍巍昆仑
一九九零年,我二十岁,青涩的如同一枚青苹果。记得那年北京的秋天刚刚开始,叶子还没有落尽。阳光正正好。那时候的我,踌躇满志积极的筹备出国的事宜。因为一个远亲哥嫂的世交也在北京,而且他们家协助过这位大哥出国的事情,所以唯恐有闪失的父亲几乎是强迫着要求我去跟他们联系,探听出国事宜。我只听说这个世交是个老革命,并且很有文化。拿到了这位熟人的电话,我极不情愿的终于拨通了他们家的电话。吃惊的是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,吴侬软语,声音极尽温柔。她告诉我,正好她的儿子大学毕业赋闲在家,他很懂,让他来跟我讲。不一会儿,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声从话筒那边传过来。他的声音很动听,标准的北京普通话,带有好听的儿话音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说话的时候,我的脑海里很自然的勾画出一个皮肤白皙,英俊洒脱北京奶油小生的头像。他给我讲办理护照需要的手续和证明,还有各种注意事项。遵照父亲的最高指示,我一条一条记下了他告诉我的细节,不知道我多问了几遍什么,他说我怎么是个事儿妈。我心里隐隐不快,谢了他,便挂上了电话。
就这样,我在那年寒萧的冬日踏上了回乡办护照的旅程。
记忆里那年的冬天不是很冷。县城虽小,却五脏俱全,乡土气息浓厚,大街小巷吆喝声此起彼伏,很有过节的味道。因为临到年关,姐姐催我快去,否则,一放假谁也找不到了。就这样,我碰到了那个他。
头一次碰到他的时候,他正在办公桌前伏案,就这样一抬头,我们四目相遇。那时的他一身警服,大盖帽下,一副清秀的面庞,鼻子挺秀,棱角分明的嘴巴,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在帽子下闪烁。那双眼睛定定的朝我这边盯了一眼,然后他低头继续做事。因为进了衙门,我四处都提着小心。负责我的事情的是一个中年女警官。她匆匆的看了我的资料后,很简单,又很一板一眼的跟我讲我手续里还有什么缺乏。她指给我看公安局的明文规定跟我讲,在手续没有齐全之前,她不能递上资料。和姐姐离开那里的时候,我忽然心烦意乱,因为有一个资料我不知道怎么办。姐姐安慰我说,别急,我们再找找人,想想办法。就这样,我不得不在公安局和家之间来回跑。因为临到放假,外加女警官家里听说有个幼小的孩子,所以经常找不到她。就这样,我和他相识了。得知他毕业于公安大学,因为在同一所城市生活过,不由得感到亲近起来。我们聊在那里的故事,聊着聊着,时不时就会开心大笑。
头一次他来我家的时候,把老姐姐吓了一跳,以为出了什么大事。因为那时候电话并不普及,我家没有电话,所以,来了就来了。那天天上飘点雨,他骑着自行车,一身警服。因为我家在家属院最里头,从外面过来的人必要通过一条长长的通道,当然也要经历邻居们严厉和满腹狐疑的审视。后来我告诉他不要在人多的时候来,怕外人说闲话。他后来都尽量华灯初上的时候才过来。第一次发现他的到来,我有点小小意外。姐夫当年常年外地工作,二姐一个人在家,因为情投意合,我回娘家就回到二姐家。他的个子不算很高,却很修长挺拔。皮肤有点黑。笑起来有一排白白的牙齿,很好看。我从小有英雄情结,特别崇拜人民解放军,恨不得有天像他们那样去打仗。所以穿制服的,又英俊洒脱的小伙子,无疑对我有着致命的诱惑力。他的名字里有巍巍昆仑的郁郁苍苍,我们姑且称他为山吧。
山属蛇。算起来那年他25岁。家里有父母高堂兄弟姐妹,家里事不要他管。他报考警官大学是遵循他父亲的意思,上了学他就很后悔选错了专业。加上分配的时候他由于什么原因跟指导员误会了,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分配到了陕西,又被稀里糊涂打到了我们的小县城。自从来这里上班,他就感觉无法顺应这里的窒息和封闭。那时候有很多人选择停薪留职下海闯荡,我就问他为什么不选择这种办法?他说,想要跳槽,要么离职要么干一辈子,没有其他选择。记得他的英文底子不错,看原版的英文小说没问题。他就是这样一个人,在那个骚动不安的年代有着同样一颗驿动不安的心。他曾想考研离开这里,但是一看书就想睡觉。
山性格活泼开朗外向,那段时间我们很多时间都是他带我和姐姐去街上跳舞听歌。他借了同事一辆摩托,经常下了班就跑来载着我和姐姐嘟嘟的四处跑。九十年代初的小镇没有那么多娱乐活动,不同的舞厅,他轻车熟路。看得出来,他很会玩。他说他每个月两百多的工资月月光。
出门跳舞前,我们姐妹俩总是要收拾打扮一番,在枯燥焦虑的日子里守着这样一份热闹,挺好。记得我曾穿过一件白色开襟毛衣,纽扣是一粒粒珍珠,在灯光下莹莹发光,下身是一条灰色的毛料喇叭长裙。因为没有打耳孔,所以扣在耳垂上的珍珠色的耳环经常夹得生生的要掉出眼泪来。为了那份短暂美丽,我豁得出去。相比较舞场老手山来说,我实在太不会跳舞,不会跳也就罢了,我还要总爱瞎带路,所以跟我跳舞的确是个技术活---一个字“累”。不过,山从来都不会厌烦,他都很会鼓励我,也绝不会因为我走错步子而让我难堪。他跟我不跳大花样,随我的波逐我的流,不会给我一点点压力。他跟熟手跳的时候他就大显身手,舞姿精健,旋转成一团风,身手不凡。对此,我从来没有什么不高兴,因为我非常确定他仅仅跳舞而已,他的心不在那里。当我被邀请跟他人跳舞,他都在旁边很平静的观看。有时候他会很悠闲的抽根烟在旁边踱步。等我下来的时候他会很饶有兴趣听我讲那个舞伴的故事。有一次一个男生请我跳舞,下来的时候他问我怎么样,我大不咧咧无所谓的说:“反正我不会跳,权当遛马呗!”就我当年那种踏步的水平,明眼人一看就知道,谁遛谁还不好说呢。一次舞伴碰巧是个中医医院的在读生,正担心如何学着给人打针。我就给他出主意,为什么不学着往面包上注射?面包的松软跟人应该是一样的。听了我的鬼主意,那人便笑成一团花。对于我的嘴无遮拦,心直口快,还有点二,山有时候不疼不痒的评判几句。对于我那些不着边际的主意,他从来都是认真的听,有时候忍不住呵呵的笑。
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上大学的时候没有谈过恋爱,因为在我眼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花样美男。除了相貌俊朗,他对穿着很在意。经常穿一件黑色呢子大衣,裁剪十分合体。一双黑色皮鞋,头发干干净净一丝不乱。他的手指纤纤细细,这样的手定定做不了粗活。他回答我说没有碰到合适的。这也不难理解,公安大学应该是僧多粥少。我还问过他如果结婚后,是让媳妇掌管钱还是他来管,他忍不住对我这样傻傻的提问微微一笑说:那要看她漂亮不漂亮啦。如果她漂亮,就让她来管,如果她不漂亮,那么他要抢回来管。听了他的答案,我的耳根不知怎地呼地就红了。
寒假的日子好像很快飞逝。最后一次跟他出去的时候,他说大家骑自行车去吧。就这么骑了自行车去。回来的路上,我快步如飞,踏着车子在前面蹬着飞快。风吹起了我的黑发,头顶的一条粉色丝带不时滑落在我脸颊上,有点痒。我很享受那份风驰电掣耳边带给我的飞的感觉。不知不觉就把姐姐和他撇在后面。
那天晚上他一直陪着我姐姐在后面慢慢的追,要说他的细心体贴,不仅仅是他一直都很会照顾我,难能可贵的是也会照顾到我的家人。姐姐一边骑车一边跟他聊天,她说我这个妹妹风风火火,口无遮拦,没心没肺。而且那个时候的我就是一个大傻妞,笑起来肆无忌惮,气都能笑岔了,哪里有半星星淑女的影子。他说,他就喜欢这样的个性。多少年后,姐姐还在跟我唠叨起山。她说,我和山俩有很多共性。都是很开朗外向而且率真的人。姐姐说山虽然贪玩,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山绝对不是一个滥情的人。山自始至终都有着天性使然的个性。他对我的好,来自内心,从来没有表演吹嘘雕琢的痕迹。他实实在在,有什么说什么,直白而真诚。
我离开的那天,天色灰蒙。夜间的那辆火车,好像等了好久。山跟姐姐来送我,他提了一袋水果给我在路上吃。后来姐姐告诉我,他都不知道送人上车要送东西,他是经同事提醒后,才急急忙忙买了一袋水果给我。那天他的脸色不太好,话也很少。总是低个头。我不停的找话题想去避免那份在与不在其实都在的尴尬。上了车,他没有朝我这边看。后来姐姐跟我说,第二天他和一个同事一大早就去看我姐姐了。那天他很疲惫也很憔悴,眼睛红红肿肿的,问及,一夜无眠。期间他还去姐姐那里几次,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我的情况。
就这样我和他再也没有见面。我们通过几封信。山的字很遒劲有力,舒展自由,一笔一画都很认真。他的字就如他的人,干净,整齐,有力。信里,他曾想要跟我到我要去的那个国度去,但是因为公职手续要接受很多审查,困难重重,这件事让他很沮丧。他还成功的破了一起大案子,成了功臣。随着时间推移,几个月下来,他的烦躁,焦虑和对现状的不满也跃然纸上。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。
再后来,听说他忽然有一天不辞而别谁也没有告诉就离开了公安局,据说去了深圳,从此万里群山大河迢迢再也没有了他的音讯。姐姐曾问我,为什么没有想过跟他好好交往,他是那样一个可爱纯真的大男孩。我无言以对。也许,那时候的我想飞到更广阔的一片天空里去。姐姐问,如果你回到家乡,你会选择他吗?我说也许会吧。毕竟,他是那么一个真心待过我的男孩。姐姐叹息说,那时候的他一定是非常绝望,他看不到自己的前途,也等不到他心目中的姑娘。到现在姐姐还跟我说,如果你跟他在一起,是不是也洒落在沿海的某座城市,我是不是可以时不时去看看你们?我莞尔。
我和他从来不曾表白过什么,当然更不曾有过任何承诺。他的心意我明白,可是那时的我却无法承受那份情深意重。这些年,一条粉色丝带,或者一辆吱吱呀呀的自行车,一个寒冷的雨夜,在某个陌生的街道的拐弯处,蓦然回首,忽然想起大盖帽下面那双深情明亮的眼睛。不能不承认曾经有过心动的感觉,他的儒雅和纯净,他对我的在意和尊重,他的随性和自然,他的温柔和体贴,他对我任性的宽容,一直都在。我们不曾合影,更没有真正牵过手,二十多年的光阴足够带走很多东西,我甚至不太记不起来他的模样,但是我却记得他对我的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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